第四十四章 抽調(diào)

    只是花亦如人，這個世界上不會有永遠(yuǎn)都盛開著的花朵，就像是不會有永遠(yuǎn)年輕美貌的女子一般。這個世界，總是一切都會轉(zhuǎn)瞬即逝，一切都會在剎那之間衰朽。這一點(diǎn)，若昀倒是覺得自己已經(jīng)早有體會了。

    她看著擺放在桌子上的新鮮狐尾百合，一時間忍不住輕輕嘆了口氣，為何柳德儀要和自己說這種話，她到底是在暗示什么？而自己實(shí)在也是不記得，除了在御花園之外，自己究竟什么時候得罪了對方？

    若昀只覺得心中煩悶，然而還是站起身來推開了門。畢竟柳德儀會不會對付自己，還是另外一件事，現(xiàn)在真正需要應(yīng)付的，反而是一天忙碌的生活。她要負(fù)責(zé)照料那些花匠已經(jīng)修剪培養(yǎng)好的花卉，然而還要點(diǎn)數(shù)，什么樣的花要送到哪一宮去。

    花房里做的都是些力氣活，一開始自然覺得筋疲力盡，不過時間一久，若昀倒是并不覺得有多么疲倦，反而是慢慢習(xí)慣了?；ㄙM(fèi)力氣，終究是好過伺候在主子身邊，不敢有絲毫的行差步錯。

    倒不如在花房里伺候，雖然不一定會受寵，但是至少不至于活得步步為營。

    然而才推開門，卻發(fā)現(xiàn)有幾個宮女不知道絮絮叨叨在說什么，她們倒是對若昀熱絡(luò)，也不避諱著她，繼續(xù)嘰嘰喳喳的說道：“你方才真的沒有看錯么，德妃娘娘身邊的宮女怎么會到咱們這兒來？”

    德妃……若昀不動聲色的皺起了眉，一時間只覺得心跳如擂。然而想得太多，終究只是更加心慌意亂罷了。她倒是寧可自己什么也不知道，老老實(shí)實(shí)走到合歡花樹旁邊收集花瓣。宮中有一位娘娘很喜歡合歡花，所以這幾日都在問花房索要。

    合歡花，真是一個溫柔的名字。只是這種溫柔，卻也像是這種花一般，只要風(fēng)一吹，就會紛紛揚(yáng)揚(yáng)的落下來，讓人不知所措。

    若昀低眉斂目的收集著合歡花瓣，卻驀地聽見有匆匆的腳步聲從花房外傳來，而且仔細(xì)聽，似乎也并不止一個人。

    她霍然回過頭來，卻看見了身穿一襲素色云錦的女子款款朝自己走過來，她的發(fā)髻上還插著一根玳瑁簪子，看上去雖然不貴重，但也并不是尋常女子可以穿戴的東西。

    若昀不知道為何，總是覺得有幾分不安，不過眾人看見那個女子一時間紛紛屏氣斂聲，如鳥雀一般走遠(yuǎn)了。倒是雙荷姑姑走了出來，含笑道：“這不是百靈姐么，怎么貴人臨賤地，不在長春宮伺候，竟然到咱們的花房來了?！?br />
    這兩個人當(dāng)初入宮的時候差不過，若昀瞧了一眼，這才發(fā)現(xiàn)兩個人其實(shí)都十分年輕，只是氣度更加沉穩(wěn)，這樣看過去倒也是分不出年紀(jì)。百靈雖然是在長春宮伺候的，倒也并沒有因此而瞧不起雙荷，十分客套的笑了一笑，這才說道：“姐姐就別和我客氣了，這花房里一年四季花開不敗，可比御花園都熱鬧呢，這要是都算賤地，我們也沒有地方可以走了?！?br />
    若昀在一邊收拾著合歡花瓣，一邊心中覺得奇怪。長春宮里管事的姑姑是佩爾，但是這位百靈，似乎是近身在德妃身邊伺候的。雖說花房掌事姑姑身份地位不低，不過官位相當(dāng)，也有清水衙門一說。

    而在后宮之中，位份相同，但是只要得皇帝寵愛，自然又大不相同。就像是百靈伺候德妃娘娘，或許名義上憑借與雙荷姑姑差不多，但是到底還是有差的。

    百靈作為伺候德妃的人，的確不必多雙荷這么客氣。但是看兩人說話，似乎已經(jīng)認(rèn)識很長一段時間了

    過了好一會兒，百靈才微笑著說道：“行了，我今天來可不是找姐姐敘舊來的，我奉了德妃娘娘的旨意，要從你花房里調(diào)兩個人走。”

    “是么，花房之中都是些粗使丫鬟，哪里進(jìn)得了德妃娘娘的法眼，娘娘身邊要是缺粗使丫鬟，恐怕內(nèi)務(wù)府挑出來的人，從長春宮門外站隊(duì)，只怕都可以站到鄭順門外面去了。”雙荷忍不住笑了起來，“怎么好端端的，竟然會到咱們花房來挑人了?！?br />
    百靈似乎想說什么，不過還是微微搖了搖頭，“這些事情，我們做奴婢的哪里能知道主子的心意。你也知道，德妃娘娘的長春宮要是缺人，多少奴才宮女恨不得消尖了腦袋往里面闖，但是主子既然看不上，反而欽點(diǎn)了在花房的奴婢，你就知道，此事已成定局，哪里能讓你不放人呢?！?br />
    雙荷輕輕嘆了一口氣，“你說的沒錯，我也不過是多嘴說一句罷了，你說娘娘看中了花房的奴婢，不知道究竟是誰？”

    百靈忍不住笑了起來，“姐姐和我就不要再打馬虎眼了，是誰，你難道不知道么？”

    雙荷低下頭看著自己細(xì)長的手指，在宮里歷練了許久，似乎一瞬間人都已經(jīng)變得蒼老了，但是看著自己的手，好像和很多年前剛進(jìn)宮的時候也沒有多少差別。她修剪過多少花，又看過多少宮女的枯榮流轉(zhuǎn)，原來……終究還是避不過的。

    “若昀，你過來?！痹谝贿吺帐昂蠚g花的女子聽見有人喊自己的名字，整個人的手忽然一抖，那是收拾好的合歡花從花籃里又灑落了不少，這些原本可以免于跌落泥淖之中的花朵，似乎逃不開宿命的糾纏，思幽看著自己的手指，一時間竟然半個字都說不出來。

    為什么會手抖呢，是因?yàn)橐呀?jīng)預(yù)見了什么事么？

    她將花籃放置在一邊，慢慢走了過去，對雙荷行了一禮，“姑姑叫若昀，可是有什么吩咐？”

    “姐姐果然還是寶刀未老，心思聰慧，一點(diǎn)就透。”雙荷沒有說話，然而看見若昀第一眼的時候，百靈就忍不住贊嘆道。

    “這有什么好需要心思聰慧的，花房之中歷年來伺候的宮女不過這幾個，一直以來都恪守本分，雖然笨拙了些，但是絕對不會引來德妃娘娘的青眼，我思來想去，恐怕除了她之外，應(yīng)該是再也沒有旁人了。”雙荷的嘴角上揚(yáng)，然而目光之中卻并沒有笑意，聲音淺淡。

    若昀微微一驚，“奴婢是不是做錯了什么？”

    百靈已經(jīng)忍不住笑了起來，她原本還奇怪德妃為何會看上一個尋?；ǚ恐械膶m女，不過在看見若昀第一眼的時候她就明白了。真是，生的極美的一個人啊，難怪就臉娘娘都為之側(cè)目，親口下了旨意要將對方從花房之中帶出來。

    “不是你做錯了什么，而是照我看，你應(yīng)該是做對了什么才對。行了，德妃娘娘說看你做事利索，所以想要將你調(diào)到長春宮去伺候，這可是了不得的喜事，快快謝恩吧?！卑凫`并不知道內(nèi)情，但是娘娘今日如此鄭重其事的吩咐自己，這個女子，自然還是客氣一點(diǎn)的好。

    然而若昀卻咬了咬牙，她明白果然此事有蹊蹺。自己當(dāng)日不蒙柳德儀喜悅的時候，就已經(jīng)猜到事情恐怕和德妃有所牽涉。即便安慰月如和韋璇，但是她心中卻并沒有真的放下心來過。

    此刻聽見這番話，若昀更是覺得心口一陣陣痛。她并不想離開花房，或許在別人看來這個地方其實(shí)并沒有什么值得留戀的地方，然而對若昀來說，能夠躲開宮廷之中的勾心斗角，除了花房之外似乎沒有更合適的地方。

    然而她正要說話，雙荷卻像是察覺到了什么似的，猛地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，“我知道你心理頭高興，能夠去長春宮伺候德妃娘娘，可是你幾輩子修來的福分?！彼坏热絷篱_口，便轉(zhuǎn)過身子笑吟吟對百靈說道：“娘娘可說了什么時候過去么？”

    “這倒是沒有?！卑凫`想了一下這才搖了搖頭，“我知道你們兩個也是要收拾行禮的，娘娘既然不曾規(guī)定時辰，就傍晚時分過來吧。我也不好在這里等著，長春宮里里外外都忙的很呢?！?br />
    “行了，你在德妃娘娘面前受寵，辛苦一些也是應(yīng)該的。還是早些回去吧，不過是要兩個宮女，勞動你來已經(jīng)是興師動眾了，怎么能為了她還叫你在這等著，快些回去吧?！彪p荷一只手緊緊抓著若昀的手腕，然而臉上卻不動聲色，只是笑吟吟的。

    倒是百靈也不客氣，轉(zhuǎn)身就要離開，然而卻忽然說道：“我想起來了，和你在一塊兒的，是不是還有一個宮女？娘娘沒說名字，不過只說我一問你就知道了?！?br />
    在花房之中和自己關(guān)系親近的，不用猜也知道，必然是只有月如一個了。若昀點(diǎn)了點(diǎn)頭，“有一個宮女，和若昀是一同進(jìn)宮的，所以關(guān)系格外親厚些，名叫月如，娘娘說的，應(yīng)該就是這一位了?！?br />
    “你既然都說是，那想必是錯不了了。娘娘說你們兩個都很好，既然還是姐妹情深，就一起調(diào)到長春宮去。我方才只顧著說話，倒是都要忘記了?！卑俸蠐u了搖頭說道，在自己腦門上拍了一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