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人在宮中,身如飄萍柳絮,根本就沒有半點屬于自己的自由。你以為我想出現(xiàn)在長春宮,你以為我愿意在你面前晃蕩?”若昀忍不住嗤笑了一身,竹竿上搭著的錦緞如云霞晚照,曬落了日光如蝶影一般落在人的衣袂上。
“你說的沒錯,人在后宮,很多事情身不由己。那么我對付你,也是我的身不由己。我秀女落選,只好進宮來做宮女,要是不能早早得到貴人的垂青,那么隨著年華逝去,我就只能熬到二十五歲才放出宮去?!彼文絻阂Ьo了牙關(guān),整個人的肩頭都在抽動,“我不想那么灰溜溜的離宮,可是現(xiàn)在,你成了我的絆腳石你明白么?”
“我好不容易才進了長春宮,以為只要這樣,就可以讓端王殿下多看我一眼。再不濟,德妃娘娘盛寵,或許我能借著長春宮的福氣,見到皇上也說不定。可是我第一眼看見你,我就知道……我要飛黃騰達,就非除了你不可。果然,兩位殿下都對你刮目相看,就連德妃娘娘都用懿旨將你從花房之中招進了長春宮,我用了這么多手段,竟然還是除不掉你。你讓我看,如何不恨你?”宋慕兒怒極反笑,猖狂的說道。
若昀一開始覺得生氣,然而此刻卻反而平靜下來,如果是一條狗要咬你,你難道還能反咬回去不成?
宋慕兒已經(jīng)被名利遮住了眼睛,看誰都覺得對方是自己的敵人。她可以不擇手段對付自己,而且在長春宮,因為德妃當初傳的口諭,許多人原本就對若昀心有不忿。宋慕兒也正是利用這一點煽動他人,可是自己根基尚淺,根本就毫無反抗之力。
見若昀忽然沉默了下去,宋慕兒頓時越發(fā)得意起來,“我教訓你,是要你明白,最好不要和我斗,因為你會死的很慘。長春宮里你斗不過我,日后我一朝出人頭地,你就更加不是我的對手?!?br />
看著宋慕兒猖獗的神色,若昀終于忍不住皺起了眉,然而她真是累了,此刻一個字都不想多說??谏嘀?,就算贏了又如何。宋慕兒轉(zhuǎn)身離去,只覺得自己今天來勢洶洶,想必應該可以鎮(zhèn)住若昀了。
素衣的女子站在云霞之中,終于忍不住輕輕嘆了口氣。庫房附近無人走動,一時間劇烈喧囂凝滯,似乎稍微側(cè)耳傾聽,都能聽得到空氣里有花墜落的聲音。
若昀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發(fā)了多久的呆,直到月如走到她身邊,發(fā)出了輕輕的腳步聲,才將女子從繁雜的思緒之中抽離了出來。
月如并不知道發(fā)生了什么事,只是看著自家小姐臉色沉重,心中下意識也一驚,有些怯生生的說道:“小姐,你怎么了?我才離開一會兒,小姐臉色怎么變得這么蒼白了?”
雖然在外人面前已經(jīng)學習習慣如何喊若昀的名字,然而私下無人的時候,月如還是喊著小姐兩個字。
“沒什么,只是我自己身體不舒服而已?!比絷啦幌胱屧氯鐡淖约?,只好勉強笑道,“行了,這些綢緞都已經(jīng)收拾好了,等會兒太陽下山的時候收進來就是。其實在庫房做事也有在庫房的好處是不是,你看,現(xiàn)在咱們就可以去休息了?!?br />
“小姐,你就別強顏歡笑了?!痹氯缱搅巳絷郎磉?,有些無奈的說道:“這些綢緞鋪開來曬,還有搭這種竹竿架子,不知道就花了我們多少的功夫,有時候去的晚,她們干脆連方才都不給我們留。小姐還說這差事好呢,真是……”
月如撇了撇嘴,“我現(xiàn)在倒是真的有些想念從前在花房里做事了,至少每天吃得飽穿得暖,那些姐姐們也很好,從來沒有欺詐過我們。為什么長春宮里伺候的是德妃娘娘,其實她們每天都過的耀武揚威的,做什么還老欺負我們?”
月如想不通,然而若昀卻是明白其中道理的。自然是有人從中作梗,也是因為這些在長春宮里伺候德妃的宮女,之所以看上去如此耀武揚威,不就是因為在長春宮里呆的時間長,就以為自己也沾上了德妃的臉面,開始欺負那些尋常的小宮女么?
“好了,我們初來乍到,暫時不要和她們計較。其實忍氣吞聲,時間一長,自然就好起來了?!比絷腊参恐氯纾鋵嵰彩前参孔约?。
她不是沒有想過用銀子買通別人,然而有錢能使鬼推磨,有錢……卻也容易遭人嫉恨。
她不過是個尋常的宮女,要是在長春宮中大把的撒銀票,這件事情傳到德妃娘娘耳中,德妃又會怎么想?
如果用銀子買通眾人改變現(xiàn)在的局面,恐怕到時候弄巧成拙。畢竟現(xiàn)在宋慕兒對自己虎視眈眈,只怕是希望能夠抓住自己的痛腳。在宮中主子賞賜奴才是天經(jīng)地義的,但是從來沒有聽說過做宮女的瞞著主子撒錢。
若昀不想偷雞不成蝕把米,更不愿意此事徹查下去,恐怕還會連累自己的家族。畢竟她進宮成為宮女的原因并不光彩,后來之所以能夠順利入宮,也是用錢買通了關(guān)系。順藤摸瓜的查下去,對她來說并不是一件好事。
她寧可再忍一忍,或許就像是宋慕兒所說的,她要做的其實不過是警告自己不要和她爭搶什么,其實真是可笑,為何人人都認為自己進宮來一定是別有所圖。什么榮華富貴,什么出人頭地。若昀的父母從來不曾對她有過這樣的期許,她自己也不過是個胸無大志的人。
或許這世界上真的有像是女帝武氏那樣的女子,充滿了權(quán)謀與政治的天賦,但是若昀覺得自己實在不是那種人,對她而言,真正重要的到底還是父母家人,也是一個可以并肩陪她走過漫長人生的白頭之人。
至于其他東西,她的確是從來都沒有想過。
“好了,我先過去歇一會兒,要是有什么事情,你再叫我就是了?!比絷罁u了搖頭,示意自己有些累了。
“我知道了,小姐你好好休息吧。要是有什么事情的話,奴婢再來叫小姐。”月如笑了笑,開口說道。
在柳府的時候似乎已經(jīng)服侍慣了,月如直接就這么說了出來。若昀一張臉頓時變了顏色,“行了,你叫我小姐,其實已經(jīng)是違了規(guī)矩,更別說是在我面前自稱奴婢了?!?br />
“是月如糊涂了。”或許是因為四下無人的緣故,月如也覺得自己有些得意忘形了,連忙吐了吐舌頭,“那我照看著這些錦緞,小姐先去休息吧。”
“好,等你累了,再來叫我,我們兩個就將錦緞收起來。”若昀是真的覺得自己有些頭疼,緩緩說道。
“恩我知道小姐昨天一晚上都沒有睡好,現(xiàn)在先去休息一會兒吧?!痹氯绻郧傻恼f道。
怎么可能睡得好呢,昨天要打掃庫房,那些人欺負自己新來,就說沒有別的人可以幫忙,一切都靠自己。庫房之中有些地方灰塵與蜘蛛網(wǎng)都有,自己花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弄干凈。
以前在花房里伺候,已經(jīng)覺得澆花弄草是體力活,此刻到了庫房,才知道原來還是從前那樣嬌滴滴的體格,根本做不得什么重事,只覺得渾身手臂關(guān)節(jié)都有些酸痛。
幸好庫房之中忙一陣閑一陣,此刻既然錦緞都已經(jīng)懸掛出來晾曬了,那么自己也就沒有什么好忙的,便去睡一會兒便是。
而就在若昀用手撐著下巴淺眠的時候,月如則有些百無聊賴的把玩著手中的狗尾草。她手上的功夫靈活,很快就用狗尾草編織出了一個小小的戒指,雖然簡陋,但是佩戴在手上也覺得有趣。
斗草原本是尋常女子之間的閨房樂趣,幾個女子湊在一起,就用草編織出各種動物的形狀斗來斗去,從前在柳府的時候,月如和若昀都很喜歡這個。
只是現(xiàn)在進了宮,這樣嬉笑無忌的時候,也慢慢消失了。
然而坐了一會兒,忽然有人急匆匆的從長廊邊走過來,一看見月如坐在這兒,就連忙說道:“我找了半天,總算是看見一個閑人了。方才佩爾姑姑說是要打絡(luò)子,你會不會?”
月如本身還沒反應過來,就已經(jīng)點了點頭。打絡(luò)子也是尋常女子用來打發(fā)時間的,而且月如自己手巧,還會打很多個花樣子呢。
一見月如自己點了頭,對方似乎就像是找到了救星似的,連忙說道:“那你快和我來,佩爾姑姑那邊趕得急,這東西可是要分送給后宮幾位內(nèi)命婦的,一時間找不到人,要是做得好,自然是有賞。”
月如倒是不在乎那些賞賜,只是目光落在那些錦緞身上,連忙說道:“不行啊姐姐,我這里還要照看布匹,要是出了什么是的話……”
對方似乎有些不耐煩,連忙揮了揮手,“這些布能夠出什么事,掛在上面曬著就是了。難不成你以為長春宮里,還有人膽敢盜竊不成?”
“我不是這個意思?!痹氯缱匀徊桓疫@么說,還是有幾分遲疑。
第四十八章 排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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