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說是你記性不好才對啊,明明都已經(jīng)準(zhǔn)備好酒了,卻連菊花都忘記摘了。送了這盆花,我們就自己回去釀菊花酒吧。”那是個讓她永遠(yuǎn)都忘不了的聲音,帶著幾分舒緩和平靜,就這么直直的闖進(jìn)了腦海中。
此刻的若昀正和月如說著話,兩個人臉上都帶著淡淡笑意,是少年女子,輕嗅梅花的溫和與韶華。明天就是中秋節(jié)了,宮里頭該準(zhǔn)備的東西基本上都已經(jīng)備好。其余的,便是各宮的主子娘娘們爭奇斗艷應(yīng)該花盡心思做事。
做奴才的還有做奴才的好處,至少每一日都活得踏實(shí)。
趁著好不容易清閑了下來,兩個人便相約出來走一走。畢竟來到皇宮之中這么久,月如和若昀都沒有攜手出游的機(jī)會了。
柳德儀已經(jīng)無聲的皺起了眉頭,宮中最講究儀容端莊賢淑,而吵鬧喧嘩更是其中的大忌。在宮里頭呆久了,這樣放肆而恣意的笑聲,似乎都已經(jīng)讓人覺得可惱。
“什么人如此大膽,沒看見兩位娘娘在賞花么,竟然敢擾亂娘娘的興致?!彼文絻簷C(jī)警的瞥見了柳德儀目光里的不悅,頓時走上前一步,厲聲呵斥道。
德妃倒是把玩著那一朵波斯菊,并不作聲,只是宋慕兒說話的時候,她的嘴角倒是微微揚(yáng)了一下。一直伺候德妃身邊的宮女涵玉撇了撇嘴,目光里卻閃過一抹嫉恨。
若昀正和月如說這話,然而沒想到從假山后傳來了這樣的呵斥聲,頓時一驚。
月如更是嚇得臉色一白,下意識抓住了月如的衣袖,“小姐……”
“不用怕?!比絷缹捨康男α诵Γ拔覀兿瘸鋈?。”
假山后看不見究竟是哪兩位娘娘,但既然已經(jīng)禍到臨頭,難道還能轉(zhuǎn)身逃跑不成。她抿了抿唇,拂開頭頂綠蘿往前走去,盈盈跪了下來,“花房宮女若昀參見娘娘,娘娘金安?!?br />
月如也慌慌張張跪了下來,依樣畫葫蘆的說道。
德妃的手微微一用力,就將那多波斯菊給摘了下來,她今日帶赤金鑲紅瑪瑙的護(hù)甲,配那朵菊花十分得宜。柳德儀見德妃沒有說話,也不好先開口,只是讓她們兩個跪著。
德妃似乎是沒有瞧見似的,將波斯菊在手中把玩一會兒,這才微微抬起了下巴,“妹妹火氣未免也太了些,也不是什么大事,你們兩個先起身吧?!?br />
“多謝德妃娘娘。”兩個人的聲音清脆,落在一塊兒,就似大珠小珠落玉盤般悅耳動聽。倒是站在后頭的宋慕兒十分不快,這兩個賤婢真是越看越讓人覺得惱火,為何總是要出來破壞自己的心情?
然而就在若昀抬起頭來的時候,得費(fèi)原本還在撥弄著手中的菊花,此刻忽然皺起了眉,指尖不過稍稍用力,那朵開得艷麗的波斯菊立刻被人捏在了手中,再也不復(fù)盛開在枝頭的光彩。
柳德儀原本還疑心是自己看錯了,此刻盯著那張臉,頓時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,“孝……”
“妹妹說什么呢?”德妃有些嫌惡的將手中的菊花拋在路邊,嘴角依舊含著淡淡的笑意,然而目光里卻帶著幾分警示的意味。
柳德儀這才反應(yīng)過來,一時間有些訕訕,然而目光卻一直落在若昀身上。此刻就連月如似乎都察覺到了不對勁,微微有些緊張起來。然而若昀卻始終低眉斂目,不動聲色的模樣。
“沒什么,嬪妾只是覺得,娘娘對待下人未免太寬厚了些。宮中素來宮規(guī)嚴(yán)謹(jǐn),哪有讓人放肆笑鬧,如此不懂規(guī)矩的時候?”柳德儀抬起手扶了扶自己發(fā)髻上的步搖,似笑非笑的說道。
她已經(jīng)不再是當(dāng)年那個戰(zhàn)戰(zhàn)兢兢的答應(yīng)了,而從前的孝恭賢皇后,也早已經(jīng)病逝死去?,F(xiàn)在看見這張臉,她又怎么能夠不恨?后宮之中位份高的女子,只怕無論是誰,看見這張臉都只會覺得怒火中燒吧。
“是奴婢們的錯,只是因?yàn)橹星锛压?jié),宮中內(nèi)外一片祥和喜氣。奴婢雖然出身卑賤,但是想要自己能夠進(jìn)宮伺候各位主子娘娘,受德妃娘娘與柳德儀娘娘的體恤,心中感動,所以才會在御花園中失儀,還請兩位娘娘恕罪?!比絷离m然不知道為何柳德儀對自己戒心如此之強(qiáng),然而還是噗通一聲跪了下來,嘴上不斷求饒道。
無論是因?yàn)槭裁礃拥脑蛴钟泻沃匾?,主子就是主子,奴婢就是奴婢。主子看奴才不順眼,有時候根本就不需要理由,僅僅是因?yàn)椴豁樞娜齻€字罷了。
“倒是很會說話,只不過……多嘴多舌的奴才,未必會讓主子歡心?!绷聝x冷冷哼了一聲,然而到底神色緩和了些。明日就是中秋節(jié)了,別說逢年過節(jié)宮中都講究一個兆頭,一定要和樂順?biāo)臁?br />
況且對方這番話倒是應(yīng)對的有禮,要小懲大戒也不是不可以,只不過如果只是稍稍出發(fā),又怎么能夠泄自己心頭怒火?
“行了,這宮女的確很會說話。明日就是中秋節(jié)了,人月兩團(tuán)圓的時候,又何忍苛責(zé)下人宮女呢?”德妃的目光落在若昀的臉上,仔細(xì)打量了一番。的確是長得清新脫俗,只是仔細(xì)看上去,雖然有幾分相像,但到底不是那個人了。
對方氣度雍容華貴,烈艷如牡丹灼灼,而這個女子,顯得更加溫婉動人,似梨花飛雪片片吹落,又似水仙清波瀲滟。比起當(dāng)年那位艷冠后宮卻鋒芒畢露的女子,眼前這個宮女,雖有幾分相像,但是氣度榮華,卻還是差得遠(yuǎn)了。
“娘娘……”柳德儀卻有些不甘心,焦急道。
“行了,你們兩個跪安吧。”德妃揚(yáng)了揚(yáng)手,示意不必再繼續(xù)說下去了。一直等到若昀和月如走遠(yuǎn)了,德妃才挑眉道:“妹妹今天是怎么了,竟然這么沉不住氣?明天就是中秋節(jié),宮里的規(guī)矩,過節(jié)時候不責(zé)奴婢,也是為皇宮添一份平和瑞氣,你難道都忘記了么?”
“那個叫若昀的宮女,她的臉……”德妃有些急了,開口說道。
“只是幾分相似而已,妹妹何必掛懷在心。你要知道,如今的我們都已經(jīng)不再是從前的答應(yīng)貴人了。后宮多少雙眼睛看著我們,牽一發(fā)而動全身,今日在御花園責(zé)打?qū)m女還是小事,傳出去被有心人知道了,你說會如何?”德妃鳳眸狹長,冷意如冰。
“有心人?”柳德儀微微皺眉,似乎一時間沒想明白。
“我和你都認(rèn)為此人像是當(dāng)年的孝恭賢皇后哦,那么若是皇上知道了……會如何?”德妃的聲音輕如薄云,像是隨時都會吹散在風(fēng)里。語不傳六耳,然而柳德儀卻嚇了一跳,甚至往后退了一步。
“怎么會,皇上當(dāng)年恨毒了孝恭賢皇后恃寵生嬌目中無人,多年來從不曾提起?!绷聝x此刻說起話來都覺得心有余悸,怔怔說道。
“就算被皇上知道了,也不會怎么樣的?!彼袷亲晕野参堪愕泥?,德妃卻嗤笑了一聲,“這話妹妹心里想一想,恐怕你連三分自己都不信。孝恭賢皇后的確是張揚(yáng)跋扈,但是中元祭祀,后宮主位供奉,后陵修建,你看看哪一樣是缺了禮數(shù)的?”
柳德儀咬了咬牙,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么回答?;屎笫橇鶎m之主,當(dāng)年孝恭賢皇后薨了,整個六宮都為之哀慟。傳聞中皇帝十分不喜后來孝恭賢皇后的奢華與驕縱,但是就如德妃所說,身后的榮寵,可是一樣都沒少。
皇后永遠(yuǎn)是皇后,就算是死了,也沒人敢去挑釁她在皇帝心目中的位置。
但這樣一說,柳德儀反而有些不明白了,“姐姐既然比我還要忌憚這個宮女,為何還為她說話?照我說,為了防患于未然,早早將她處理了才是正事。今日在御花園中,可以是我們恰巧碰見了她,來日……可知會否圣駕前來,也如此刻呢?”
到底是在宮廷之中浸淫了多年,雖然已經(jīng)有了女兒,但是柳德儀和善的臉上卻露出了一抹狠決之色。
一擊得手?jǐn)夭莩?,這才是宮里頭活下去的辦法。
“我明白你的意思,可是有些事情急不得。更何況有時候……殺人未必是最好的辦法?!钡洛⑽⑿α似饋?,“上天有好生之德,我的手上也實(shí)在是沾染了太多的血腥,何必再做無謂的殺孽呢?”
“這……”柳德儀不明白德妃為何忽然像是轉(zhuǎn)性了,只好點(diǎn)了點(diǎn)頭,“嬪妾無能,一切都聽姐姐的吩咐。”
“你放心,我們兩個在后宮之中這么多年,不會再有什么,能夠撼動你我的位置了?!钡洛f道。
“姐姐如果成為皇后,或者端王能夠成為太子繼承大統(tǒng),那才是咱們真正高枕無憂的時候呢?!绷聝x轉(zhuǎn)過臉來,嘴唇輕動,“我沒有子嗣,唯一能夠仰仗的也只有姐姐了。”
就算是成為了德妃又如何,就算是子嗣綿延又如何,看著已經(jīng)稍顯疲態(tài)的柳德儀,德妃心中也莫名生了驚怯之心。后宮這條路,原來……從來沒有停止的時候。
第三十章 德妃開恩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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